包淳亮 / 方向盤
這是中國人都樂觀其成的遠景:中國成為世界上最自由、最民主的國家;而且這是可能的。為什麼?
自由民主是當前世界政治的強勢話語,並且由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及其西歐盟邦所定義。世人,包括許多中國人,都同意其中頗有道理,有些人甚至為美國以此為由侵略伊拉克而鼓掌叫好。不過自由與民主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,他們在一個國家裏面呈現的樣貌,會受到各種條件的限制。當多數人或掌權者對於少數人、弱勢群體如新移民不安心,採取強制手段是最直接的反應,自由與民主就可能被擺到一旁。環顧世界,沒有一個國家的人權保障是完美無缺的。
但是,為什麼說中國可望成為世界上最自由民主的國家呢?中國的公民自由與民主制度運作,不是還差西方一大截嗎?原因有幾點,首先、最重要的是自由的前提是社會的寬容性,寬容性的前提是國家的安全感,安全感前提是國家的強大。中國的快速成長,在十年內很可能成為經濟第一大國,整體國力,包括各種工業技術能力,也因而會在十餘年內趕超美、歐、日等先進國家;至於中國周邊國家,更不可能對中國形成威脅。中國人將重拾極為稀有珍貴的國家自信,獲得“本體安全”,由此將意味國民對於新生事務、不同族群等的更大寬容。
在中國當下的語境,國家的強大與個人的自由之間似乎頗有些矛盾,但是從前者到後者卻可以有連續的正相關(positive correlation)推論。臺灣不少人喜歡以歐陸小國作為“大國更為自由”的反證,不過這個反證頗為堪疑。或許安全感可以來自“聯盟”而未必是“國家”,就像在英文的語境下,美國人的安全來自於美利堅人的“聯盟”,而不是那五十個在中文變成了“州”的“國家”;而歐陸小國的安全感來自於北大西洋公約組織。其實小國並不安全,對於恐懼的來源產生排拒,則會導致某種不自由。
內在的多元族群價值
其次,中國體制本身認可多元族群的價值。中國境內有五大少數民族自治區,以及分佈各地的自治州、自治縣等,普通話之外,各民族自治地區往往都有自身的民族語言教學、傳播機構。不像美國白人對少數族群抱有疑慮,漢人既是世界最大族裔,在中國境內更是九成以上的絕對多數,不會感到被少數民族威脅;當中國成為世界最強大的國家,現在偶或出現的分裂主義疑慮,還將進一步降低。
與帝國崩解後產生的眾多傾向於種族同一性的民族國家不同,大國內部必然存在多元認同,但相對於印度地域認同更為強烈,中國的漢族本體有較高的凝聚力,且數量優勢所帶來的本體安全也是舉世無匹的。相對而言,美國五十州都是英語州,似乎更為“同質”,因為做為種族大熔爐,美國並不希望少數族裔保有自身的特性。倘若少數族群表現出難以被同化的跡象,美國主流社會從不吝于施以大棒。最早是那句名言“只有死的印第安人是好的印地安人”,後來是“排華法案”,近年則為了排擠墨西哥裔而提出了獨尊英語的州立法。至於黑人,則更長期受到歧視,迄今黑人仍喜歡看到李小龍 “修理”白種惡霸。少數族裔受到排擠不是美國的特例;為了對付“非我族類”的新移民,瑞士提出了禁止興建伊斯蘭教尖塔建築的法案,法國則提出了禁止全罩式伊斯蘭教女裝的法案。在族裔包容性方面,中國表現得似乎更好。
其三,中國人並無特別強烈的宗教或者意識形態立場。中國人本來就是相當世俗化的一個民族,所求不過是“國泰民安”、“五子登科”之類;中國人多不信教,但卻認為宗教可以有很好的社會作用,因此具有實用主義的宗教寬容心。數十年的政治狂飆之後,中國人對於政治也有點疏離。數千年來入世的儒家思想,伴隨佛教與道家的避世,到現在一黨執政下的政治,也仍非多數民眾關心的主題,嘲笑 “當官的”是社會常態,官民對立替代了美式的兩黨政治下的誓不兩立的內部分歧。主流社會對於極端意識形態抱持疑慮,對少數、異議聲音常能多所同情。
有人提出“逆向種族主義”來形容中國對於本身文化的毫無信心,近日中國重獲“經濟第二大國”地位的新聞,並未激起多少漣漪,就顯示出一種特別的謙遜。其實喪失自信容易演變出極端主義、虛無主義,但是若能將經濟發展的樂觀注入其中,調和為適度的謙遜,則對於自由與民主的實踐,也可以是寶貴的資產。
社會流動性高
其四,中國沒有封建貴族的傳統,有許多學者將此視為中國難以發展民主的一項因素,因為貴族傳統約束了國家權力,其行舉可垂為典範。但從平民的角度或不儘然,因為不存在貴族,中國一直給予人民最大的向上流動的可能,曾任美國亞洲學會會長的著名歷史學家何炳棣即有相關研究,指出平民家庭中科舉的比例向來高達半數。不僅是科舉,中國“富不過三代”在經濟上的意涵,也可以解釋為對於“不富”的多數的機會敞開。
迄至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,平民百姓成為最高領導人的概率仍然很高,階級流動相對通暢。雖然有人提出“太子党”一詞,但其實這更多的顯示了中國人對於世襲權力的排拒,而非相關現象的惡劣程度。特別是比起菲律賓之類未經過土地改革的農莊經濟民主國家,中國社會獲得經濟發展、階級流動的機會,其實遠遠大得多,這對於個人自由、平民民主,都有其意義。
其五,從體制上說,當中國逐步演變為開放競爭下的一黨獨大,眾多小党並存的局面,在保障多元價值上可能反而有其優勢。只要社會氣氛寬鬆,百家爭鳴,一黨之外的小黨與個人,反而由於沒有奪權的可能,而可專心致力於社會議題,逼迫執政黨回應,且此回應往往效能較高。
橫向比較,中共大可參考理論建基於馬克思修正主義的瑞典社會民主工黨,該黨執政數十年,其所推動的各項社會立法,堪稱世界表率。與過去長期一黨獨大的瑞典相比,受到利益集團極大制約的美國,在一般人民,乃至於少數、弱勢群體的保障上,則遠遠瞠乎其後。
上述五點,有一些是中國獨有的優勢,可使中國從一個各方面問題還相當突出的國家,努力轉變為“世界上最自由民主的國家”。在這個過程中,應該珍惜中國的發展現狀,漸進改革,提升中國各階層的經濟福利與安全感。在可見未來,擁有最大經濟與軍事力量的更自信的中國,將會發現自由民主等字眼,絕不是西方國家的專利。
作者是臺北中國科技大學助理教授,加大河濱分校全球研究學程訪問學者
http://www.zaobao.com/special/china/cnpol/pages4/cnpol110302h.s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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